■曹孝平
曾三臨杭城,留連過夏荷的艷麗,沉醉過山色的空濛,也驚嘆過古塔的孤寂。心有所思,情難訴,或許這種心境,不亞于李白當年的感嘆:“眼前有景道不得,崔顥題詩在上頭。”
得緣第四次赴杭,是全家出游。行前,愛人在攜程網上訂下位于九里松的民宿。萬家燈火時候,踏入木門庭院,輸密碼拿鑰匙開房門,滿是禪意的裝飾和陳列,猶如一位老友張臂而擁,心不由生出幾分寧靜。民宿主人不住于此,在這幢三層小樓里,旅客可居家般自然隨意。
孩子歡喜地上了二樓一雅致小間,大間則留給了我和愛人。一張大床、兩把藤椅,占據著居中的位置,一旁還有一架鋼琴、數冊琴譜,在壓腿桿上掛著一雙粉紅的舞鞋,一套潔白的紗裙。大落地窗下,擺放著一張實木矮茶幾,兩個打坐禪修墊。置身其間,既可即興彈奏,亦可翩翩起舞,還可捧讀藏書。再泡一壺清茶,讓清香盈鼻,凡心安然。這般一靜一動,竟然可以這一室之內,融合相生。
夜臥西子湖畔九里松下禪意民居,和著庭院里的蟲鳴流水聲入眠,一覺睡到自然醒,始覺過往歲月,如閑云靜好。靈隱寺就在近旁,千年古寺晨鐘聲隱隱傳來,感覺這寺的佛與民宿里的我之間,雖在咫尺,卻又似乎隔著千重法門。
久在樊籠里,復得返自然。晨光熹微,顧不得細看庭院里葉碎汁溢染池綠的睡蓮和悠閑游弋的一群紅錦鯉,一家人前往翠林層巒間,佛光籠罩下的靈隱寺景區。
我非佛教信徒,隨著人群,仰望寺廟內氣度軒昂、狀態恢宏的諸佛神像。寺院里不得拍照,我謙卑沉靜看著身旁的善男信女,手舉檀香,三叩九拜,虔誠禮佛。
游走在靈隱寺里,不為脫離世俗囂塵干擾,只想靜靜打撈寺內禪香浸染的舊事。
目視飛來峰一尊尊石刻佛像,遙想一塊塊冰冷的巨石,曾被五代至宋、元時期的人千刻萬鑿,碎石飛濺,才成為栩栩如生的佛。當小憩于唐朝中期修建的冷泉亭,看四周丹坦綠樹,翳映陰森,我想起“在郡依前六百日,山中不記幾回來”的蘇學士,在晨鐘暮鼓聲中參禪悟道,寫出“水光瀲滟晴方好,山色空蒙雨亦奇。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妝濃抹總相宜”的千古絕響。走進少了些爐香卻添了些“汗腳”味兒的濟公殿,端詳著“酒肉穿腸過,佛祖心中留”的濟公活佛塑像,我始知他深受百姓愛戴成為“活佛”的原因,乃是經常游方市井,拯危濟困,救死扶弱,彰善懲惡,為人“一身破爛行天下,除惡懲奸辯是非”的美德。
吸引我的,除了形態各異、惟妙惟肖的五百尊銅鑄羅漢像,還有那歷經千載的瓊樓玉宇、廟堂建筑和櫛風沐雨依舊清晰的匾額題字。令我無法釋懷的,是茂林修竹之間,在金黃色的墻體,棗紅色的門窗下,不知名的紅花攀爬在房檐屋角,綻放如火苗。身處紅塵俗世,猶覺“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。”
閉目騁懷,禪語云:一花一世界,一葉一菩提。駐留在心底,開得嬌艷的那幾朵花兒,會被深山古剎的風,吹向何處找到歸宿呢?